陸家接連著白事，陸睿的白布還沒扯，又掛上了陸宋氏。

陸宋氏撐了幾天還是走了。

嘉靖聽聞噩耗，連丹經也不看了，急忙簡裝出了宮，直奔陸府見陸宋氏最後一面。

唯心是論，他對陸宋氏在心裏更親近一些，甚至超過了自己的母親，從小養他，關愛他。

最讓他特別容易滿足的是，從小看著陸辰綱眼神裏流露出來的對自己的那種羨慕，那眼神更容易滿足他的虛榮心，那時候想著，他已經壓倒了那個比自己能幹出挑的陸辰綱。

最喜歡幹的一件事就是當著陸辰綱的面朝陸宋氏撒嬌，陸宋氏總是用最溫柔的語氣哄著他，然後他就看著陸辰綱暗自變紅的眼眶偷著樂。

“皇………”貼身大太監的常喜剛到大門口就要呼聲，想讓陸家主事人來迎接。

“喊什麽喊，沒眼色的東西。”嘉靖直接一腳進了府門。

常喜唯唯諾諾的躬著身子跟在了後面。

兩人一路上也不問人，就看著人都在往哪個地方走，剛行至長青院門口，迎面碰到啟明。

“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。”啟明看到嘉靖，急忙上前參加行大禮。

“起起起，奶兄在哪？”嘉靖是真急了，也顧不得什麽繁文縟節。

“在裏面背床，請皇上稍等片刻，小的就隨去啟稟了七爺。”

“大膽。”常喜大聲一喝，敢叫皇上等著，頭上是長了鐵頭。

“滾，這沒你說話的份。”嘉靖禁不住罵了一句。

啟明左右為難，一般情況下借他十個膽子都不敢讓皇上等，但是陸府兩位小姐還在裏面，內眷一般不好與外男直見，即使皇上是名義上的奶哥，這樣直沖進去，也不合乎禮數。

“是不是阿雲和阿嬌在？你去通報一聲。”嘉靖也沒為難他，對陸府兩位小姐也當是自己的妹妹一樣看待。

“是。”啟明直面告了退，就往廂房去。

常喜眼觀眼心觀心，心思卻早飛到九霄雲外，以前只道是皇上對陸家不同，對他家情義重，卻沒想到這麽不同，是自己想差了，看起來還要提醒於陳洪了，不要掉以輕心了。

又等了一會，才見著陸辰綱帶著啟明匆匆趕來，剛要朝嘉靖行禮下跪。

嘉靖趕緊上前扶起他，“奶兄，不必行此大禮，進去讓我見奶母最後一面。”

陸辰綱點點頭，啟明微躬著，在嘉靖面前替他引路。

一路行至廂房前。

“你們在門口候著。”嘉靖吩咐了一聲，“奶兄一起進去吧。”

陸辰綱點點頭，替他打了簾子，讓嘉靖先進了去。

屋裏檀香繚繞，陸宋氏躺在八角床上，面色安詳。

人已經瘦的脫相了，湛藍色的壽衣是府裏的繡娘這幾日連夜趕制出來的。

“奶母。”嘉靖進了廂房內，立刻屈膝行跪至床前，眼眶泛紅，忍了一會，才嚎啕大哭，像個孩子撲在陸宋氏手邊。

嘉靖是真的在痛哭，真情流露，在陸宋氏面前，自己永遠都不是那個威嚴不可冒犯的皇上，還是那個讓她抱在懷裏，柔聲安慰的孩子。

嘉靖一跪，陸辰綱也同時跪在床前，輕拍著嘉靖的後背，替他順著氣。

看著嘉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，心中也是一陣難受。

“母親知道你來了，定是很高興的，請皇上不要在難受了，保重龍體，母親這樣去了也好。省的爛在床上，不得動彈，自己難受，我們也難受。去了至少不用在受這清苦，也可以和父親一起團聚了，只是我們這些不孝子女，未能讓她貽弄兒孫。”陸辰綱說至此處，也是哽咽泣聲一片。

“奶兄。”嘉靖抱著陸辰綱肩頭直哭，眼淚鼻涕都擦在陸辰綱的衣上。

陸辰綱也是不嫌棄，兩人從小在一起，連光蛋都見過，更甭說這些小失體面的事。

慢慢的扶起嘉靖，讓他坐在椅子上，絞了一手面巾過來給嘉靖凈面，又叫外面候著服侍的人上了茶。

“奶母起靈日子挑了嗎？要邵真人替奶母挑個黃道吉日吧？”嘉靖微啞著聲音。

“府裏的道士挑了個，就不勞煩邵真人了。”陸辰綱對邵真人還是不怎麽樣的。

“我知你不太信這些，但是邵真人上次推薦給我陶仲文陶真人，還是有點小能耐，到時候叫他給奶母起個靈吧。”

“謝過皇上。”陸辰綱下跪謝恩。

“唉，談何謝來，奶母撫養哺育我之恩，難以為報，區區一點小事而已，太後還要下旨賞賜喪儀。”

“謝過太後。”

兩人又談了些兒時對陸宋氏的追憶，嘉靖才辭別而去，陸辰綱一路送至大門口。

啟明跟著陸辰綱去了書房，進了屋對著陸辰綱道：“七爺為何不提老爺的事。”在他看來，現在提出要為陸睿查兇手的好時機。

“還不是時候。”以陸辰綱對嘉靖的了解，現在還沒到提的時候。

嘉靖這個人極其聰明，要不然也不會最後由他登得大寶，陸睿的事，他即使不是十分清楚，也有六七分的底。

這事到現在為止，他的態度一直很微妙，既不問究，也不追責，也沒下旨讓陸辰綱徹查。

“哎。”陸辰綱深深嘆了口氣，閉著眼睛，捏捏眉頭。

皇上畢竟是皇上，他和嘉靖之間，終究是隔了溝，要生份了，特別是母親死後，這個世界上唯一能連著的感情紐帶也就散了，從此之後，也就是君是君，臣是臣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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